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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2章 侯爺的過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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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音落,禦書房裏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唐廣君身上。

唐廣君下意識地搖頭:“老夫手裏事務正多,眼下怕是……”

“聽見了嗎,唐大人也忙不過來。”李景乾往前一步。

“唐首輔最近正閑暇,幾句謙虛話侯爺難不成也當真?”寧朝陽也跟著往前。

眼看兩人又要懟在一起了,聖人連忙喊:“好,二位愛卿言之有理,此事不如就交給唐愛卿。”

“陛下?”唐廣君連連搖頭,“此乃工部之責,臣如何能專管……”

聖人臉都皺在了一起:“無妨,你管吧。”

你再不管,明兒這兩人還要為龐佑來吵一輪,就算他們受得了,他這個老人家也受不了了,煩了,趕緊結束吧。

他這話一出,一直在旁邊等著的龐佑立馬就上前,當著聖人的面將賬冊與一些重要印鑒與唐首輔交接。

寧朝陽安靜了,李景乾也安靜了,兩人齊齊將手揣進袖子,分站聖人兩側。

有那麽一瞬間唐廣君覺得自己可能是被坑了。

但是擡眼望去,寧朝陽壓根沒看他,定北侯更是漫不經心,滿臉無辜。

中宮擴建之事剛起了個頭,賬目卻已經不太清晰,其中有他的手筆,也有下頭人的手筆。很麻煩,雖不是不可解,只要巡稅的人一回來,這窟窿就還能被補上。

但多少還是要讓他出點血。

這樣想著,唐廣君不悅地抿了抿嘴角。

小會散去,李景乾正打算出宮,卻突然聽宮女傳話:“娘娘請您過去一敘。”

腳步停下,他問:“不是昨日才去過?”

宮女淺笑,還是與他作請。

李景乾突然就有些煩悶。

他與中宮其實並不親厚,若無相互扶持的利益牽扯,兩人甚至是有仇的。他母親嫁與父親為發妻,多年無子,父親嘴上安慰說無妨,實則卻納了妾。

妾進門生女,不顧禮法,肆意妄為,長年壓著他的母親過日子,更是在他母親好不容易懷上身孕之後,屢屢驚她的胎,導致他母親生他時難產,當場撒手人寰。

而他,也因為沒了母親,幼時便被送去邊關,由舅舅照拂。

若不是他戰功赫赫,得賜李姓,這一家人未必會認回他,就連他那名義上的父親,眼下再與他相見也是一臉陌生。

李景乾覺得自己已經過了需要親人的年紀了,偏這個時候中宮還要湊上來,擠出一臉長姐的和藹問他:“先前雲家那個姑娘你看得如何了?”

眼下四周沒有外人,他連笑也懶得掛,只垂眼淡聲道:“沒空去見。”

中宮一噎,不由地皺眉:“每日下朝都挺早的,你忙什麽去了?”

李景乾沒有答。

宮殿裏安靜下來,中宮的臉色也一點點難看起來。

“我是為你好。”她寒聲道,“聖人已無東伐之心,你一介武將想在上京立足,便需得配個名門閨秀。”

“多謝娘娘好意。”他頷首,“景乾心領了。”

中宮冷笑:“你這是心領了?你這分明是心裏在怨我。自打回京,你就一身反骨,不幫扶榮王不說,還屢次與鳳翎閣的人走得近。榮王那孩子心思單純不曾防備你,本宮卻是有話要說。”

“所謂家族,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血脈,你真以為不用靠我,憑自己就能拿這李家大姓?”

“聖人疼寵我,故而也偏愛你,一旦我失勢,你以為你的下場會好到哪裏去?”

李景乾安靜地聽著,眼前莫名就浮現出沙場上逆著光濺出三尺艷血的場面。

他殺過很多人,劍豁口了用刀,刀卷刃了用矛,每一場仗回去,自己都渾身是血。午夜夢回,他時常看見自己被圍在重重敵軍之中,一絲生路也無,窒息之感從子夜一直蔓延到天亮。

饒是如此,第二日他依舊能沖頭陣,依舊長槍指天,為大盛打回來一張又一張的求和書。

大盛的山河,是用無數將士的屍骨鋪開去的。

但現在,眼前這個穿金戴銀的女子說,他靠的是她。

李景乾笑了一聲。

他說:“我還真挺好奇自己會以什麽樣的形狀死去。”

中宮愕然地看著他。

眼前這人不過剛要弱冠,身上的氣息卻死氣沈沈,一雙眼不帶任何感情地看向她的脖頸,指尖還微微動了動。

“……來人!來人!”中宮驚叫。

外頭的禁衛一股腦地沖了進來,為首的廖統領卻在看見李景乾之後拱手:“侯爺?”

“娘娘心緒不穩。”他似笑非笑地道,“爾等可得好好守著才行。”

“是。”

他拂袖起身,慢吞吞地道:“長姐,愚弟這便告辭了。”

皇後捏著扶手,臉上震驚未散,一時都忘了應聲。

李景乾倒也不在意,施施然轉身就往外走。

七月驕陽當空,炙熱的光落在他身上也不見什麽溫度,陸安在一旁嘀嘀咕咕地與他說著朝事,他漠然地聽著,思緒卻開始飛遠。

方才那話不是沖著下人去的,是他的心裏話。

與別人都想著怎麽長生不同,李景乾時常會想到自己的死。他手上沾的鮮血實在太多,料著自己的下場也不會太好。

在那之前,他想送鎮遠軍踏上東伐之路。

皇後說聖人沒有東伐之心,那他就努力讓他有。如果努力還是不行,那他就給自己找個最轟轟烈烈的死法。

五馬分屍,亦或是淩遲處死。

他生來不凡,死也應當不平靜。

甚好。

路上的宮人像是被誰嚇著了一般,在前頭紛紛回避朝墻,就連身邊聒噪不已的陸安也漸漸安靜,且刻意落後了他幾步。

他覺得奇怪,但也沒多問,一路出宮,去暗樁換了衣裳,再從仁善堂一路回寧府。

剛跨進東院,他就看見寧朝陽正在給花壇裏的紫蘇澆水。

她才不會養藥材,那麽大一壺水澆下去,根都要被泡壞了。

但光從她的另一側照過來,照得她的側臉恬靜又溫柔。他站在門口怔怔地看著,一時沒有挪步。

察覺到門口有人,寧朝陽回頭,接著就是眉心一跳:“你怎麽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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